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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的專注


九月中上旬當我正為八八水災的災後重建工作在高雄縣參加一場活動,接到培鴻的電話告訴我他即將要出新書了,這次希望邀請我寫推薦序。在這之前,我們又是一、二年沒有聯絡了。我與培鴻認識大概十年左右,十年來我們聯繫碰面的次數手指頭數得出來,但很特別的是,每次與培鴻碰面卻總像是認識了一輩子可以無話不談的老朋友一樣,無論我有什麼事找他,他都會竭盡所能的配合或提供幫助,就像他也知道,縱使我在八八風災賑災工作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對於他的邀約寫序,我也一定會盡力完成。

第一次與培鴻合作是關島媒體採訪團的案子,整個關島旅遊的行程他非常專注在取景、採光、構圖的思索,沉默少言。「一頭捲髮,自以為酷酷的樣子」這是我對培鴻的第一印象。回到台灣看到成果之後,才知道一路上他用影像完整的記錄了每個行程中的人、事、物,每張被記錄下來的照片,他都可以如數家珍的細述畫面當時發生的情景以及他想要留住這個畫面的感受。對我來說,不是照片好或壞、美或不美,而是他的認真以及驚訝的發現透過他的照片的陳述,卻可以比身歷其境更加鉅細靡遺。我很佩服他對於每張攝影作品的投入,我更佩服他對自己每張作品的自信,只要一談到攝影作品,他整個人鮮活了起來。「他捉得住我!」在按下快門的剎那,他的自信就自然湧現,因為在那當下,每張作品是獨一無二的永恆經驗。

之後二、三年之間,或許更久,我們完全沒有聯繫。有一天,我需要一個專業攝影幫忙為世界紅十字日慶祝活動留下紀錄,於是我打了一通電話給培鴻並相約吃午飯。席間他非常興奮的告訴我他的國外旅程,除了拍了很多作品之外,他還自詡自己用最節省的方式累積了寶貴的自助旅遊心得。這次的他,話多到不行,好像失聯多年的好友,逐一報告這些年來經歷的風霜。對於未來,他似乎有很多很多想法,還提及著手規畫幫藝術家拍照的想法。縱使言談之間似乎感受到他這些年來成立個人工作室所面對的各種壓力,但他卻甘之如飴。這次,他用非常象徵性的車馬費幫我們做了活動的寶貴紀錄。

每次活動結束之後大家又是各忙各的。一年多之後,我又因為一次只許成功不能失敗的影像紀錄,找上培鴻幫忙。這次是紅十字會辦理殘障游泳訓練活動,當時的秘書長郝龍斌先生為了推廣紅十字會的專業泳訓,特別親自下水陪伴殘障的孩童一起游泳。這次,培鴻二話不說就前來支援,原本我非常擔心游泳池內的光線變化、水紋波動的折射效果勢將對拍攝造成一定的難度,但培鴻卻說,技術問題都是可以克服的,最大的挑戰在於如何呈現肢障的朋友在水中所呈現出來的自在與快樂,因為這才是游泳訓練對於肢障朋友最大的益處。

又隔了一年,因為我們需要一位專業攝影協助前往印尼亞齊和斯里蘭卡為我們所做的南亞海嘯重建工作留下寶貴的紀錄,於是我又聯絡了培鴻。這次他明顯與之前不同,對於很多事情都有一套想法與說法,感覺更有自信了,不再像過去配合別人企畫好的案子去做,而是懂得引導別人的想法展現出自己的專長特色。這時他正與白先勇老師合作拍攝《牡丹亭》系列作品,我知道他已經進入人生的另一個層次。培鴻對於自己的努力和辛苦談得很少,嘴邊永遠掛著是他最新的工作進度以及他自豪所獲得的肯定,只有偶爾笑笑的說因為常一人在工作室做到凌晨二、三點,於是乾脆把工作室當成家,省了一筆房子的錢。他總是把工作中的辛勞付出用很輕鬆、甚至帶點揶揄的方式自我安慰,這是他的人生哲學。

看到培鴻忙碌的程度,原以為這個沒有錢的出國計畫可能無法成行。沒想到培鴻硬是排除萬難空出一整星期的時間配合我們的行程。他說,拍了很多藝術家的唯美畫面,但真實的人生並不全然這麼美好,他從來不曾拍過受過災的人,如果可以為他們留下一些紀錄,他覺得非常有意義。

在完全志願服務的情況下,二○○六年間培鴻總共去了亞齊兩趟,每次都拍回上千張的影像作品。原本要安排前往斯里蘭卡的拍攝工作,受到二○○六年底斯里蘭卡緊張的軍事衝突高升而作罷。在培鴻的鼎力協助下,我們不僅順利完成南亞海嘯三週年的責信報告,更由相映文化以成本價協助出版了《愛在亞齊》圖文集,記錄了紅十字會在南亞海嘯的救援行動,以及十七位台灣志工遠赴亞齊與當地居民協力造屋的過程,透過培鴻會說故事的影像,真實的記錄了災後亞齊的人、事、景物。

最近一次的聯繫,就是他告訴我即將要出版新書邀我寫序的事。看著這十年來培鴻用心經營的成果,我不得不對當初覺得這個有點自戀的男人徹底改觀。

我發現,縱使他住工作室、開小破車、曾經窮到銀行帳戶只剩下一千元,但只要是工作的時候,他就給人專注、酷酷的感覺;看似清瘦的體格,卻可以扛下數十公斤重的器材,揹上一整天也不為苦;只要談到攝影作品的時候,他就會滔滔不絕的說個沒完。與其說自戀,更多的是他對攝影的熱愛還有對自己作品的自信心,也是這股力量讓他可以克服所有的困難,一步步實踐他心中的理想。在這過程中的努力與用心,鑿痕歷歷,超過他的自戀好幾十倍。

我還發現,雖然培鴻擁有天生的藝術家性格,但他卻不會把自己的意見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他尤其了解,一個好的攝影家除了追求藝術層次上的滿足之外,也必須滿足客戶的需要,而攝影作品的好處就是兩者並不相違背。因此,更多的時候他甚至願意配合對方的需求做出調整,因為必須得到委託方肯定的作品才能算是好的作品。所以,有藝術家性格的培鴻,卻一點都沒有藝術家的脾氣,這些年來,他練就一身調和鼎鼐的功夫,他可以把不同領域的朋友和資源做有效的整合,而他自己的人脈與工作、藝術與創作都在這合作雙贏的進行式中,不斷的累積,成為他人生厚實的寶藏。

其實,認識培鴻迄今,他總是把自己的情緒整理好,把該完成的作品拍攝好,才會出現在朋友面前,就如同他對自己的要求一樣,每次都必須優雅的登台然後退場,無論觀眾是誰。直到忝為應邀寫序之際,回想與培鴻認識的十年,才更加深刻的體會到他在每一次上台下台的背後,都有他用心經營的痕跡,十年如一日不曾間斷的練習。讓他從一個舞台上亮麗明星的捕捉者,成為別人心中的明星。

在此,我要祝福培鴻的新書發表成功,同時,也請培鴻不要忘記肢障朋友不同於一般人的身體線條、亞齊朋友剛毅的臉部表情、災難肆虐過後大地復甦的景象,希望我們之前提過以人道為主題的攝影展,可以在培鴻的下一個十年內實現。

(林秀芬,中華民國紅十字會總會副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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